2023年7月11日
女性有权自由、负责地决定生育次数、间隔和时间，
有权获得如何实践自主生育权的信息和方法。
同语的“Ta山”专栏聚焦全球多元性别领域的法律权益研究，期待给国内的学者和法律人士带来最新的研究资讯和启发。
本期Ta山将为大家介绍近年来世界各国在“单身”女性生育权问题上的进展，重点探讨ta们利用辅助生殖技术生育的进步和挑战，最后回到中国实践，结合典型案例和法律政策提出展望。
01｜“单身”女性们有生育权吗？ta们如何实践权利？
“单身”女性包含的对象多种多样，往往是否处于婚姻存续期间为标准，ta们既包括未婚的女性，也包括离婚/丧偶的女性。但在与生育议题挂钩的讨论中，各个国家“单身”的概念却直接与异性恋婚姻紧密捆绑：独身的女性、未婚而身处异性/同性亲密关系中的女性，以及与同性伴侣合法登记婚姻/伴侣关系的女性长时间以来无法实现与异性恋夫妻对等的生育权。
妇女生育权利的内涵和外延是丰富的，既包括自由、负责地决定生育次数、间隔和时间，也包括有权获得如何实践自主生育权的信息和方法，以及有权实现性健康和生殖健康方面的最高标准等。在联合国的权利框架中，生育权利的主体是“所有夫妇和个人”（详见《世界人权行动计划》《开罗行动纲领》《北京行动纲领》）、“妇女”（详见《消歧公约》），由此可知，在国际通约中，生育权的主体与异性婚姻关系存续与否并没有直接联系。
妇女生育权利的实现是可持续发展的基本内容和要求
对于单身女性而言，特别是多元性别女性群体（如无特殊说明，下文所称的单身女性均包括多元性别女性），不通过传统异性间性行为自然受孕的方式实现生育需要借助人工辅助生殖技术。人工辅助生殖技术（Assisted Reproductive Technology，ART）是指用医学技术和方法对人的卵子、精子、受精卵或胚胎进行人工操作，以达到受孕的目的，主要包括宫颈管内人工授精（Intra Cervical Insemination，ICI）、宫腔内人工授精（Intra Uterine Insemination，IUI）和体外受精——胚胎移植技术（In Vitro Fertilization，IVF）及其相关衍生技术。
ICI、IUI、IVF三者的实施难易程度、健康风险、成功率等不同，适用的女性群体也不同，具体适用情况与风险对比请看未来家《单身女性/拉拉生育宝典》
以上提及的人工辅助生殖技术以政府向单身女性开放精子库为前提，如果国内精子库不开放，那么在国内实现辅助生殖技术对单身女性而言仍十分困难。此外还需强调的是，上述人工辅助生殖技术和“冻卵”的概念不同。冻卵全称冷冻卵子，是一项取出母体卵子并将其冷冻，以待需要生育时取出使用的生育力保存技术。单身女性进行冻卵和使用上述辅助生殖技术生育之间可能会出现很长的时间差，如女性在申请冻卵时是单身，而在决定生育时已经与异性结婚，进而放弃借助人工辅助生殖技术生育的可能是存在的。也就是说，法律允许单身女性冻卵，并不意味着法律允许单身女性利用辅助生殖技术直接生育，反之亦然。下文介绍的新加坡立法正是这种对单身女性生育权存在“断裂”保护的典型。
02｜单身女性生育权在全球的进步与挑战
有关单身女性生育权的事项一般由各国立法明确规定，由于不同国家的传统文化观念、经济和技术发展水平等方面不同，各国对女性生育权的开放程度也存在较大差异。近年来，一些国家放开了对女性生育权的种种限制，一些国家正朝向更为保守的方向立法，接下来就让我们一起来看近5年间各国立法在单身女性生育问题上有哪些进展。
【法国】
2021年6月，法国允许单身女性和女同性恋伴侣获取辅助生殖技术服务的立法案正式实施，所有43岁以下的法国妇女都有获得体外受精（IVF）等辅助生殖技术的机会。在此之前，IVF等辅助生殖技术仅限于一方不孕或有可能将疾病遗传给孩子的异性恋夫妇，单身女性和女同性恋伴侣往往只能前往西班牙、比利时或丹麦等允许利用辅助生殖技术生育的国家生育。此外，新法还放宽了有关精子冷冻库的管理规定，此前精子冷冻库只允许出于捐赠目的或医疗目的的使用。
法国LGBTQ权益活动家一直在争取医学辅助生殖技术PMA（la Procréation médicalement assistée，法语的“医学辅助技术”）的普遍使用，图源网络
【英国】
英国在1990年就允许单身女性冻卵，在2008年通过了《人类受精和胚胎学法案》，承认同性伴侣是ta们通过使用捐赠的精子或卵子而孕育的孩子的合法父/母。然而，从生育程序来看，单身女性和女同性恋伴侣想要通过辅助生殖技术生育并没有异性恋夫妻那么简单。
2021年10月，一对女同性恋伴侣对其当地国民保健署（National Health Service，NHS）的委员提起诉讼，诉称其提出的生育政策对单身女性和女同性恋伴侣构成歧视。根据当地委员的说明，单身女性和女同性恋伴侣必须支付12次宫内人工授精（IUI）或试管婴儿的“治疗费用”，以“证明”其存在医学上的不孕（这些花费在3万英镑及以上），才能获得国民保健署的帮助。相比之下，大多数异性夫妇只需要证明ta们两年内的无保护性行为没有怀孕。
【新加坡】
新加坡在2023年开始正式实施放宽的冻卵规定，新修订的法律允许21至37岁的女性接受非医学原因的冻卵（如有导致卵巢功能早衰的家族史，或即将进行癌症治疗等）。在此之前，只有已婚的夫妇才可以使用非医学原因的冻卵技术。
不过，对于卵子的进一步使用仍存在一个重要的前提条件：女性只有在合法结婚后才能使用这些卵子生育，即冷冻卵子只能用于婚姻内的亲子关系，妇女使用冷冻的卵子生育仍需征得其丈夫的同意。这立即排除了可能想在婚外抚养孩子的单身女性，以及当下根据新加坡法律不能结婚的同性伴侣。
【日本】
日本在2013年就允许单身女性在没有医疗原因的情况下冻卵，东京都计划从下一年度开始对冻卵费用提供补贴，以此作为“对抗少子化的一种尝试”，以进一步应对国家的老龄化危机。
几十年来，匿名捐精在日本一直处于法律的灰色地带，一些单身女性或女同性恋伴侣采取此种方式生育并抚养子女。然而，预计在今年提交的一项立法将对捐精的程序进行监管，据立法草案显示，新法不仅包括保护儿童了解其亲生父/母的权利，也对单一捐赠者的接受者进行限制——合法的已婚夫妇，也就是那些受男性不育症影响的夫妇才可以接受捐精。因此，新法可能重新将单身女性和女同性恋伴侣排除在外，这不仅意味那些曾经接受单身女性和女同性恋伴侣生育的医院将不能再这样做，也意味着单身女性和女同性恋伴侣曾经通过使用捐赠精子进行人工授精而怀上的孩子可能会面对遭受污名化的风险。
从世界潮流看来，保障单身女性生育权已经是不可回避的现实问题，我们看到许多突破性进展，也看到少量退步带来的风险和挑战。但整体而言，各国有关单身女性生育的立法仍然是十分积极的，无论是因为性别平等意识在社会中的构建日益坚固，还是为了解决日益严重的老龄化危机，世界对女性生育权利的尊重和保障正在大步前进。
03｜从未知到主流，中国的单身女性生育走向何方？
我国2022年修订的《妇女权益保障法》第三十二条规定：“妇女依法享有生育子女的权利，也有不生育子女的自由。”这里的妇女包含了已婚妇女和单身妇女等在内的所有妇女。2021年修订的《人口与计划生育法》第十七条规定：“公民有生育的权利，也有依法实行计划生育的义务，夫妻双方在实行计划生育中负有共同的责任。”由于公民的概念显然宽于夫妻，因此从这一理解来看，我国妇女生育权利在法律规定层面与联合国权利条约的规定取得了一致，单身妇女应拥有生育权利。
而在当下，中国的冻卵和辅助生殖技术尚未对健康的单身女性开放。随着我国老龄化和少子化趋势加速到来，全面二孩和三孩政策亦未能扭转中国出生人口的下降趋势，单身女性生育权的议题在公众视野中逐渐从未知走向了主流。
今年6月初媒体报道显示，我国一孩生育率跌至0.5，
另有报道称，根据历年《中国人口和就业统计年鉴》中的各孩次生育率以及总和生育率可知一孩生育率下降一半只用了十三年
2019年底，国内首例单身女性冻卵案开庭，引发了持续讨论。直至今年5月9日，当事人徐枣枣以“一般人格权纠纷”为案由继续开启二审，目前尚未宣判。与此同时，国内鼓励和支持生育的政策正在加速出台：今年全国“两会”期间，有数名全国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建议适度放开未婚女性进行冻卵等辅助生殖技术。
2017年国家卫计委针对代表建议的回复较为积极
作为人工辅助生殖技术实施量最大和水平最先进的国家之一，我国法律亦应当与时俱进，及时响应社会需求。即便在今天，我们仍能看到世界上无数无法自主决定是否生育、如何生育的女性，也看到那些勇敢的个体为争取生育权不断与传统制度抗争的身影，我们相信追求平等的社会应尽可能去除女性身上的枷锁与束缚。
以上就是本期Ta山的全部内容啦！如果你对生育议题感兴趣，欢迎在转评区与我们交流讨论～
本文将“单身”一词通过引号标记出来，是为强调在讨论生育权益相关话题时的“单身”之内涵不同于文化习俗与社会交往中“单身”的意涵。正如下文所言，与同性伴侣进入亲密关系、合法登记婚姻关系的女性在一些制度语境中也被归类为“单身”女性，因为此时的生育权益与异性恋婚姻紧密捆绑。为增强可读性与流畅性，下文的“单身”将不再通过引号特别标记，均指代所有被异性恋婚姻制度排除在外的女性。
单身女性生育权关注组2017年发布的《公众对单身女性生育态度的调查报告》（点击标题查看）指出，在2084名受访者中，65.8%的受访对象同意“没有国家法定的婚姻关系的女性”为单身女性，也从侧面看出婚姻关系是公众判断单身女性的最主要因素。
“多元性别女性”的表述受启发于《中国“单身”女性生育权现状及法律政策调查报告》（睿博律师团队，2017年9月），更加侧重于法律权益讨论层面的适用性。在生育权益的语境中，“多元性别女性”一般包括同性恋妇女、双性恋妇女、无性恋妇女，以及与之相关的所有性别多样化人士。
有关该事件的报道，详见“France debates law to let lesbians and single women have IVF”
有关该事件的报道，详见“Married lesbian couple launch discrimination action against NHS”
有关该事件的报道，详见“What Singapore's move to legalise egg freezing says about its society”
有关该事件的报道，详见“将来のための卵子凍結 少子化対策には疑問も「もしやるなら早めに」”
有关该事件的报道，详见“'Robbing women': Japan's sperm donation law spurs controversy”
有关单身女性生育权国际和国内法律的梳理，参见刘伯红，《从妇女生育权看单身妇女享有人类辅助生殖技术服务的权利》，载《山东女子学院学报》2023年第3期
详见《女性赋权与身体自主：多元性别女性生育权走到哪一步？》
参见《国家卫健委：我国辅助生殖技术已成为实施量最大和水平最先进的国家之一》
作者｜Ellen
编辑｜Meng
排版｜浣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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